这天晚上,大地又震动了起来,正在旅馆房间里收拾东西叶修低头,看向铺了黑色瓷砖的地面,心里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。
没过多久,震感就远去了。
远去了……
叶修认认真真感受那震感,抓住了心里那点怪异的感觉,当震荡越来越细微,他就像抓住了震源似的,跟着走了几步,然后停了下来。前方是墙壁,墙的另一面就是张佳乐住的那间房。
他追出去,踩在隔壁房间门前的地面,注意力全放在脚下。
太快了,追不上了。
这时候周泽楷刚上楼,看到叶修。叶修对他不着痕迹地摇摇头,两人沉默着回房。
叶修点上一根烟,看着一明一灭的烟火,困惑地自言自语:“明明不在地震带上,为什么地震这么频繁。”
周泽楷看他这样子知道他是发现了什么,没有说话,只默默地看着他。
“真的是地震吗。”叶修声音低低地,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另一个人说,“不然又是什么呢。”
周泽楷走上前去,抓住叶修的手。
——你发现了什么?
“我发现一些奇怪的地方,有个想法,但需要验证。”叶修合起床上的手提箱,“走吧,先去干活。”
整装完毕的两人关灯,从窗户口跳出去。窗户外有一棵树,刚好给他们当了垫脚,再一跳,就落到了地面。
夜晚的德里安安静得怪异,才只是十一点而已,已经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熄了灯,路两边的路灯也都灭着,完全就是摆设。就算全员作息习惯良好,也没可能像德里安这么整齐划一,有股说不出的怪异。
今晚的月亮大而圆,没有云,明亮月光让两人不需要额外的光源就能视物。
周泽楷和叶修走在死气沉沉的街上,周泽楷拉着叶修的手,表面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,脚步很轻,仿佛和周遭的沉闷融为了一体。
他们的目的是实验楼,发现教堂内有不小的动静,于是就改变路线,过去了。
又地震了。
不,是“地震”只发生在教堂及其周围,他们踏进了片区域。
周泽楷低声说:“不是地震。”
叶修点头,刚才的想法被证实了。
不是地震,那就是能制造出震感的东西。张佳乐失踪,跟那东西绝对脱不了干系。
两人在教堂墙上攀爬,灵活得像两只树上的松鼠。周泽楷从小经受各方面的体能训练,这种事十分拿手,叶修也这么动作利落,其实是比较稀罕的。周泽楷看过不少心灵感应者的资料,没有哪一个是体能突出的,最多四肢没那么废,稍微能跑能跳。
在教堂里搞事的不是别人,正是张佳乐。
那条肥蜈蚣越来越过分了,一点也不顾他这个正常Alpha的感受,越说越离谱,竟然还说要给他生孩子,真是吓死人了!他张佳乐不敢自称美得天怒人怨,但好说也是个端端正正的帅哥,怎么最近尽招这样的怪桃花,以前只是倒霉,最近真是凄惨啊!忍着那样的“甜言蜜语”,一边能打听点有用的东西也就算了,但他一提德莱叶、研究之类的话题,肥蜈蚣就摆脸色,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那样,没表情的时候就已经够磕碜的,还摆脸色!
霉运缠身归霉运缠身,张佳乐能顶着霉运缠身到现在还活蹦乱跳,本事先不说,脾气可不是软的。
周叶两人刚到,就看到一条巨大肉虫冲破地面,长长的身体两侧是密集的手脚,和身体相比细得可怜,舞动时看着很不舒服。肉虫钻进长长的走廊,周叶两人压低身体,屏住呼吸,等了有好一会儿,那条肉虫还没全部钻出来完,不由得心惊。
没过多久,跑来了几个穿着黑色教会服装的人,其中一个人气急败坏地对肉虫吼:“麦斯!你疯了吗!快给我停止!”
是阿贝特,吼完,他自己估计也觉得这么吼没屁用,骂骂咧咧地带着教徒从另一条路追去。
叶修和周泽楷果断跟上去。
大肉虫在教堂地面地下钻来钻去,造成的动静非同一般,庞大陡峭的教堂整个都在颤抖。叶修终于追到大肉虫顶端部位……或者说头部,头部竟然粘着一个人的半身,一个白花花的光头,两个眼窝里血肉模糊,正在淌血。
它在哭,疯狂地钻来扭去,一边凄厉尖叫:“你伤害我!你伤害我!”
阿贝特也火急火燎地赶到了,没有看到隐于上方的两个人,对着大肉虫狂吼:“麦斯!停下来!你这次太过分了!让教宗知道了,一定会狠狠责罚你!”
大肉虫没停,头部一扭,扎进地下,过一会又从另一个房间冲出来,带着被谁辜负了真心似的让人听着非常不是滋味很想拍死的厉叫。
“该死的!”阿贝特气得要冒烟,“科莱先生呢?科莱先生怎么还没有来?!”
别看身躯肥胖万肢瘦小,虫人的速度却一点也不慢,要不是被戳瞎了眼睛,张佳乐不敢保证自己能溜得顺利。怪物现在只能靠耳朵分辨周围的事物,然而它自己随便动一动就能造成庞大的声响,彻底混淆自己的听觉,张佳乐只要稍微小心点,就能把这东西耍得团团抓。
怪物太大,又长得天怒人怨,在地里地面来来回回,这时候在地面上不太保险,张佳乐于是就溜到了上面。教堂做得很古怪,每个房间都有可怖的怪物雕像,或依靠着墙瞪着门外来人,或矗立房间正中央无比沉默地散发森冷与不详的气息,墙上刻着崎岖的雕纹,看得出这儿的人对这些怪物有多喜爱。
张佳乐忽地扭头,见接近过来的人是周泽楷叶修,放下警戒。
“那东西。”他指向那条肉虫,“曾经是实验楼里的人。”
叶修皱眉:“那他现在是人是鬼?”
“是人也是鬼。”
“受迫的实验体?”
“非受迫。”从那怪物神经兮兮间透露的口风看,应该是主动把自己投入了研究,“他提到一个名字,德莱叶。”
叶修沉默不语。
能让两个一心扑在研究上的学者念念不忘,德莱叶怎么说也该是个有真才实学的研究者,智者只折服于智者。德莱叶蛊惑得多娜一心想要重建家园的愿望彻底偏离了正轨,眼下这条肉虫子,又是出于什么变成这样。
“他以前是实验楼的研究员,叫麦斯。”张佳乐说,“为了德莱叶的研究变成这样,我只挖出来这些。”
“什么实验让人痴迷成这样,自己都扑进去。”叶修自言自语低喃。
交谈间,肉虫的头部不晓得钻到哪里去了,一截看不到两端的部位源源不断从地面的坑洞里钻出,往一个方向爬行。
活像一根怎么也扯不到头的面条,张佳乐心里呸了一声,别自己搞得自己以后吃不下面条。
三人离开横梁,追着肉虫的源头去。这虫子今天这番闹,不动武力是善罢不了的,打这样的东西得打头,打别的地方是没有用的。他们三不能错过看圣神教这样的好戏。
肉虫钻来爬去,阿贝特领着一群教徒跟着叫叫嚷嚷,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动手。
不方便动手?
看他那样子,对肉虫似乎有点忌惮,不是怕,而是另一种动不得的忌惮。
叶修心里嘀咕着,一个人来了,穿着教士服,身材高大,双手束在胸前,头上盖着兜帽看不出脸和表情,大步踏入狼藉的求知殿堂。一见到他,阿贝特像见到救星,迅速走过来,指着肉虫一截正在滑动的身躯,又气又急:“科莱先生,你看看,这就是不杀麦斯的后果,那家伙完全疯了!”
科莱先生的声音非常沉稳:“他的眼睛是怎么回事?”
“可能是谁抓瞎的,你知道他的毛病,隔一段时间就要逮个倒霉蛋玩他那恶心的把戏,这次估计逮了个棘手的。”阿贝特对肉虫意见很大,“科莱先生,我们留他到现在已经是仁至义尽了,再让他胡闹下去,我们的圣堂就要被全毁了!”
“嗯,杀了他吧。”
阿贝特有些迟钝,以往那疯子搞出什么事来,科莱先生总是说教宗对他有兴趣、教宗留他还有用,他一点看不出用处在哪儿,但听令于眼前这个男人和教宗,只好忍受那疯子时不时从地下冒出来给自己添麻烦,没想到今天得到的回应竟然与以往不一样,弄得他楞了一下。
也就一下,立即反应过来。
他做了个下命令手势,对其他人说:“把好家伙们带上来,别落下那位没礼貌的旧教徒,该他赔礼道歉的时候了。”
下了命令你个,阿贝特回头,看到科莱先生正望着一个方向,身上的气势有些紧,他跟着看了看那方向,那里是一排曾经美妙绝伦的彩绘玻璃窗,如今玻璃都已经碎落在地上,只剩下几个凄凉的空洞。
“科莱先生,你看到什么了吗?”阿贝特问。
科莱收回视线:“没什么,你的行动要利落,不要让麦斯跑到别的地方,骚扰普通人。”
“放心吧。”